文名:美人尖 作者:铁马当啷 文案: 海棠在听南小馆待了这么几年,从没遇见过像郑松河一样奇怪的客人,给了钱却不要他的身子。 海棠想,这郑老板实在有些假正经。 (新坑大纲和渣受番外纠结中诞生的甜饼,痴情老板攻X毁容美人小倌受,走肾也走心?cp论坛和新站、微博同步更新) 一 郑松河是被其他一些老板撺掇来了一次妓馆,他从不来这样的风月地,何况嫖的还是男妓,虽然他喜欢的人是男人。 前头日子巡抚微服私访,就入住在他的通明客栈。当官的身上那个气度是盖不住的,郑松河自知没有溜须拍马的必要,只管按客栈一惯对待客人的样子来,无论钱多钱少,大官人还是风尘旅人,住进来都是一样的。大约是巡抚欣赏他的态度,临走时赏了一大笔银两,那些个老板眼红的要他分点甜头,他也没有不答应,只是没想到这些个肥肠满肚的玩多了女人,现在把眼光放在了男人身上。 入夜以后的听南小馆靡靡之音一片,郑松河正置身其中。进去厢房里面,布置得还算清净,就是点着的熏香味道让郑松河有些不适应,坐了没一会儿檀木的房门“吱呀”一声打开了,一水儿面冠如玉的男孩儿款款走进来,长眉细目,绛红朱唇,确实生得比女子还美上几分。 最末走进来的那一位应当也是最受捧的,但看身上穿的衣物也要比旁人精致许多。他柔柔一福身子,把眼睛弯成月牙,软侬的声音流出来,“奴家玉兰,见过几位爷。” 那眼波一流转,巧笑倩兮都叫人移不开眼睛。 几个老板见了玉兰都巴巴地想把他拉到自己怀中坐下才好,他们转过眼睛去看郑松河,不知他是否也对玉兰有意思,郑松河坐在最远的桌子边沿,用小杯啜着酒,做了一个“请”的手势。 有些不凑巧,今夜小馆里人不够,每个老板怀里各搂着一副白玉清香的身子,只有郑松河身边空荡荡的。郑松河只当自己是来喝酒的,闲坐独饮,身边没有人才好,他默默打量这间屋子里人,自己仿若画外人。 琴声,嬉笑声,言语声,很多入了耳或者没入耳的声音,还有能看和不能看的动作。也不过就是十五六的少年,曲意逢迎已经是家常便饭,在欢场上扮着解语花,解了别人的愁,解不了自己的意。 郑松河想到此处心里生出怜惜,他从不看轻风月场上来往的人,可就是有那么些命,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。 然而那些老板却不能明白他的想法,看他一个人这样坐着生怕他恼怒,毕竟掏腰包的是大头,便硬是着鸨公再送一位小倌进来陪酒,鸨公原本脸上还露着难色,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点头答应了下来,直说人马上就来。 过了一会儿鸨公亲自推开门出现了,身后跟着一个少年,只是那个人和别的小倌打扮比,有个让人注目的地方,他的脸上戴着一层面纱。 鸨公讨好地笑着,把少年推进了房间里面,“各位爷,这是海棠,我们海棠啊最会唱曲了,嗓音比那黄鹂鸟还要好听。”鸨公说完就关上门离开了。 名唤海棠的少年微一福身,视线向下方倾斜,低眉顺目的样子,“海棠有礼了。” 等人完全走进来郑松河才把海棠看清楚,其实也不能说看清楚,因着面纱的原因,海棠的面容无法看真切,郑松河看到的是他夹在鬓发间一朵娇艳的海棠花,白皙额头中间的美人尖,以及一对略翘的桃花眼。 面纱下面一定生着迷人的面容。 他一时有些怔怔,只因他见过另外一个人,那个人亦有这样的美人尖,亦有这样的桃花眼。不知道他,现下又会在哪里呢。 其他人见到郑松河这个表情都心领神会地笑了,其中一人粗声戏谑地说:“海棠把我们郑老板都看呆了,还请海棠给我们郑老板唱个曲吧。” 海棠循声走到古琴边上,原本坐在上面的少女想让位给他,这时郑松河却突然说话,“不必了。” 房间里的人都无声看着他,他只看着海棠的那一双眼睛,“坐到我边上来。”这是郑松河的私心,相似的美人尖,相似的桃花眼,他竟然不想给别的人看。 海棠动作微顿,很快又从琴旁绕了一圈走到郑松河身旁坐下,其他人也就不再向他们那边投去视线。海棠的声音不肖别人带着股缠绵的意思,而是清丽干净的,像珍珠击玉盘,是没有尾音的脆响,他看着郑松河道:“郑公子。” 于是郑松河又是一愣。 海棠也不打扰,熟练地倒了一杯酒,递到郑松河的嘴边,郑松河这才反应过来,他没有顺应喝了那杯酒,自己接过了酒杯,“你陪我喝几杯就行,不用服侍我。” “是。”海棠应了声,眼睛动了动,约莫是笑了。来来往往的客人他见得多,其中也不乏像郑松河这样举止还算端方的人,只是真的端方倒不会来这种地方了,他自做好份内事便可。 郑松河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半晌,问:“为何戴着面纱?” 这个问题海棠早已回答过百千遍,他不紧不慢地说:“之前不小心划伤了脸,落了疤,着实碍爷的眼,就遮起来了。”他说着手臂挨上了郑松河的袖子,温润手掌覆在了郑松河的手背上,言语间带着调笑的意思,“爷听过一句诗么?犹抱琵琶半遮面,说的便是我这般模样,是夸人美的意思呢。” 好像他本人对此倒是浑不在意。 “你……不必唤我爷,叫公子即可。”郑松河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挪开了,做完这些他才又继续刚才的话题,“你说的诗我听过,形容你的确合适,你很好看。”郑松河知道海棠的脸自然不是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可以解释的,他无需多问。 海棠被郑松河的反应弄得有片刻失措,他猜郑松河也许有些嫌弃他的靠近,便也不往他身上靠了,还是那样悠悠地陪酒,郑松河不发问他也就不出声。 “你今年几岁?” “回公子的话,二十了。” “来这里很久了吗?” “有四年了。” …… 海棠头一回摸不清楚客人的意思,郑松河当真是个古怪的人,也不要他的伺候,就只问一些有的没的问题,偏偏都是一些他不怎么想回答,可又不得不回答的问题,他倒情愿郑松河也像别的急色客人一般,只想把他搂了去床上做那事,这他还游刃有余一些。 因他的脸伤接的客越来越少了,从前鸨公宝贝着他的嗓子和脸蛋,可自从那时他有了伤起,就渐渐被人遗忘了。他脸上的伤当然不是什么不小心划伤的,是曾经接过一个暴虐的客人,那人用鞭子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可怕的伤口,那个晚上他血淋淋的从房间里被抬出来,脸上的血泅湿了他的白衣衫,其他人都吓得瑟瑟发抖,一个劲地同情他。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用不着同情,同情也没有任何用,事实证明他算因祸得福了。 自此听南小馆里,只有一个终日戴着面纱的海棠,也没人记得他了。???? 二 夜更深了,花钱的爷搂着伴进房间去过销魂夜,海棠坐在床榻上等郑松河。 郑松河推门进来的时候,就看见海棠似乎换了一件更轻薄的衣服,还是戴着那个面纱,柔顺地坐在床畔,桃花眼里释放着无声勾缠的意思,他看见郑松河走进来,就给他递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,走过去把桌上的烛火拨了拨,拉着郑松河的手走到了桌边。 他背对着郑松河向床榻走了几步,手上不知怎么一动作,上身的衣袍全数落了地,光滑紧致的上半身露出来,腰肢纤细,臀部微翘。他款款一回头,对郑松河笑了,“公子,来啊。” 郑松河一时没有动,他的眼神没有离开海棠这个人。海棠的身体很诱人,他的声音依然好听,他的风华足以迷倒很多人。 其时已半是深秋,郑松河不是对美色坐怀不乱,只是他心里想乱的人不是海棠,何况他更没有看漏海棠脱下薄衫时略微的一个颤栗。 郑松河走过去把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,展开床上的锦被盖在海棠肩膀上,“你这样会着凉的。” “公子……”海棠抓着被子的一角回不过神,“你不想与我……?” 自见面郑松河第一次露出笑意,他摸了摸海棠的头顶,把烛火吹灭了,自己走去靠窗的藤椅上坐下,“今夜我睡这里,你睡床上,盖好被子小心冻着。” 在昏暗的内室里,海棠突然呐呐说不出话,他从没见过郑松河这样的男人,花了钱却不享受,这是个什么意思?他忽然开口问:“公子,您是不是觉得,不干净?” “没有,当然没有!”郑松河没想到自己的做法会让海棠这样想,他立刻否认,他看向海棠的眼睛,“人与人本没有三六九等,只是有的人活得畅快,有的人活得艰辛。我没有救世的能力,只有让你今夜减去些担子,稍稍快乐一些。” 海棠盯着郑松河,眼眶发酸,呼吸倒是更加舒畅了,他错开视线,轻轻地笑了,“海棠谢过郑公子。” 郑松河见他还不合衣睡下便说:“想同我说说话吗?我猜你平日能说话的人也少,你与我说的话,我不会告诉旁人。” 海棠沉默了好久才摇摇头,“说和不说并无分别,日子久了,心里没有话,嘴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。” 郑松河偏头看他,知他定有苦衷,“那便不说。” 衣料锦被摩擦的声音在静谧房间里响动一息,海棠对上郑松河含着关怀和理解的视线,“郑公子,海棠会记住您的话。” 说完这句海棠身上好像轻快了很多,他又变回了那个从容的海棠,他问郑松河,“公子,你介意我把面纱摘了吗?” 郑松河摇头,于是海棠便把面纱取下来了,他没看郑松河,只自己畅快地舒出一口气,就像是被这一层薄纱憋得透不过气来。他的确透不过气来太久了。 借着月光郑松河完全看清了海棠的面容,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,脸上露出惊惧又悲痛的复杂情绪,这并不是因为贯穿海棠右脸上的疤痕有多么可怖,而是因为郑松河终于知道了海棠是谁。 他现在是海棠,他从前是孟引秋。 海棠见郑松河看着他的脸不作声,以为他是被太过丑陋的疤痕吓住了,便把右脸藏在阴影里,自嘲一样笑,“有些吓人,忘记知会公子做好准备了。” 郑松河怎么可能会被吓住,他只剩下管不住的心疼,他凝视着孟引秋的那张脸只字未言,因他心中绞痛字字句句难以成言,他的两只手捏紧成拳微微颤抖,牙关也紧咬住。 海棠竟是孟引秋!孟引秋竟是海棠! 他放在心上六年的小少爷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?! 郑松河顾不上失态,几步走到孟引秋身前蹲下,他不敢去握孟引秋的手,只有捏住床沿,仰起头一瞬不瞬地看他,说话声音里是极力克制的嘶哑哽咽,“不吓人!你、你怎么会吓人,你原本……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。” “公子……?”海棠不明白郑松河怎么突然像是失控了,他略一想,“您是为我的脸抱不平吗?其实事情已都过去很久了。” 郑松河没有出声,他知道这件事情没有过去,他会找到把孟引秋的脸害成这样的人,他伤海棠一分,郑松河要他十倍奉还! 郑松河心里是抹不开的钝痛,他听着孟引秋安慰的话犹如刺刀,让他无法好受。他还是忍不住,在孟引秋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轻拍的时候忍不住捏住了他的手,不敢用太多的力气。郑松河一个病痛伤患也能一声不吭的人,握着这双手的时候疼得流出了眼泪。 他替海棠疼,也替孟引秋疼。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憎恨和沉痛,孟引秋不该受这些苦楚,他恨所谓命数,他恨这么多年一无所知的自己,他甚至不知道该恨谁! 然而这些他又怎么说呢?郑松河都害怕直接在孟引秋面前提起这些,他半跪在孟引秋面前,紧抓着他的手向他许诺,也向他征询,“让我来保护你。” 从今往后,他不可能会留孟引秋一个人,他会在他边上。 那天几乎一整夜郑松河都无法入睡,他索性也就不睡了,只等孟引秋睡熟以后搬了凳子坐在床头看他,仔仔细细看他的眉眼,看他的鼻梁,看他的唇峰,看他脸上长长的伤疤。那里的皮肤已经愈合,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受伤时有多么严重,之后也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,才会落成现在这个样子,原来平滑的脸上只余参差不齐的痕迹。 郑松河并不认为这一道疤痕就损伤了孟引秋原有的东西,然而这同样也不代表事过境迁,过往悉数就能够一笔勾销了。 虽知道这样的行为实在轻浮孟浪,有轻薄孟引秋的意思,可郑松河还是在夜深人静时,偷偷的在那一道疤上落下了一个轻如蝉翼的吻。 天色微亮时郑松河站起身,他为孟引秋掖了掖被角,将自己贴身佩戴的一枚玉坠挂在了孟引秋的脖子上,之后他悄无声息的出了门,他去楼下找了鸨公。 “给海棠赎身?”鸨公惊讶极了,海棠原本还是有几分姿色,可毁容以后再无颜色,说是嗓音好听,若要是没了那张脸还有谁会去理会他唱曲到底好不好听。 郑松河不说话只点头。 鸨公见他的样子眼珠子一转,面露难色,“爷你有所不知,海棠是官卖,不赎的。” 郑松河明白他的意思,“你尽管开价。” 鸨公听了这话立刻喜上心头,装模作样地比了五个指头,“海棠和别人不一样,他的卖身契还真不在我这里,要拿回这卖身契少不得上下打点打点。要不是看在爷您的面子上,我是不会费这个力气的,再说海棠他和我们听南那可是有感情了……” 郑松河不愿意再听他胡说八道孟引秋的事,干脆地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给他,鸨公顿时眉开眼笑,“我就知道,海棠是个有福气的,今儿遇上爷那是天赐的福气。” 郑松河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,他又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,“卖身契我要最快时间拿到,你速速去办。此外,我有几个问题问你,还有事情给你做,做好了这银票也是你的。” “嘿嘿嘿,爷您只管问,我哪敢不照做。”鸨公笑得眼睛眯成缝,缝隙里的眼神还锁在那一张银票上面。 “海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,怎么来的,说清楚。” 鸨公回忆了一下,“这说起来都是四年前的事了,其实他的来历我也不是很清楚,只晓得是哪个官家的人,恐怕是触怒了上头那位,就被发卖来了我这里,这样的事我们哪里敢多嘴去问,爷你说是不是?” 郑松河沉默一瞬又问,“他的脸,谁做的?” 这句话里隐含的怒意鸨公听得分明,这会儿回话都有些战战兢兢,这这那那支吾了半天才说,“还不是城里马家那个刺儿头,我们一个小小的男馆哪敢和马家作对啊,那时候海棠风头正盛呢,就点了他去,谁能想到竖着进去的一个人给横着出来了。您也知道这床上的事有时候使点花样是情趣,哪知道马家那位就好暴虐,用鞭子把海棠给……” “行了!”郑松河开口打断他,他听不得这些,然而他又必须知道孟引秋往日受过什么苦楚。郑松河才明白,他这人独来独往没什么叫他害怕的,而今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让孟引秋受了苦。 郑松河把银票拍在桌上,吩咐道,“先不要和海棠说我替他赎身的事,给他安排一个独立的房间,好好照料他,我会再来。”说到此处他扫了鸨公一眼,言语里尽是凶狠,“海棠若是有半分不顺意,我不会让你们这里每一个人舒心。” 鸨公被他吓得点头哈腰,连声答应下来。 三 最近几天海棠的日子过得格外好,不仅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,听南小馆里好吃好喝伺候着,也不必再接客。秋日午后,海棠坐在小院子里,手里捧着挂在他脖子上的那个玉坠发呆,他不是个傻人,也能明白自己如今过的好日子大概都是托了郑松河的福。 他如今已经知道郑公子原来叫郑松河。 外面进来个小丫鬟通报一句,“郑公子来啦。” 海棠回过神来连忙转脸去看,入目便是郑松河那张朗月一般的脸,已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了。海棠不自觉就轻轻笑了,“郑公子。” 郑松河走到他近旁坐下,看了他身上穿的衣服就皱眉,“要入冬了,你记得加衣。” 海棠挨得他近了一点,“无妨,我不太畏寒,公子也要注意身体。” 两个人坐在一起也就是闲话家常,郑松河其实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,可他每次见了孟引秋总要说很多很多话,将着一天之中的大小琐事通通讲个遍。原本郑松河是讲不出这些来的,只是他想着孟引秋整日无聊,便无事就在客栈里追问那些露宿的客人游行趣事,记下来后拿来与孟引秋说。 海棠的确无趣得紧,听听这些话很容易被逗乐。他总觉得郑松河说出的故事不像是他会知道的,他明明看上去是个颇为严肃的人,如何能晓得那许多逗趣的事,海棠有些想不明白。 这天风和日丽,天气格外的好,郑松河看孟引秋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落在了围墙外的天空,便问他,“今日天气晴好,愿意同我去城外走走吗?” 海棠闻言一愣。去听南小馆之外吗?他都多久没有走出这四面四方的围墙了,记不太清楚。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开始,他慢慢的就没了那种想要出去的心情,他已经向他的一生低头妥协了。可是这个时候郑松河出现了,他问他要不要出去走走。 郑松河会是什么意思呢,他不明白他能走到哪里去吗?其实他哪里都走不出去的,走出了听南小馆的门又如何呢,他始终挣脱不开身上的枷锁。 可是对上郑松河带着殷切的脸庞,他不由自主点了头,“那就……出去走走吧。” 海棠没想到郑松河带着他去了郊外的马场跑马,他跟在郑松河背后走进马棚里,那熟悉又久违的味道让他险些忘记了呼气。 郑松河没有错过孟引秋的表情,他知道十多岁的小少爷最喜欢骑马,他喜欢在孟家辽阔的草场上迎着风肆意狂奔,自由自在,潇洒放纵。 这些郑松河都知道,所以他把他带来了这里。 郑松河牵了一匹纯黑色的马驹到孟引秋的面前,问他:“我先带着你骑一圈好不好?” 海棠盯着那匹马的眼睛看,伸手一下一下抚顺它的鬃毛,脸上也有了飞扬的神采,仿若是那时的少年郎。 郑松河让孟引秋坐在他的身前,他的小腿夹着马腹,孟引秋拉着缰绳,身体前倾,很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。 “驾——”郑松河一声令,骏马即刻飞驰了出去。而孟引秋扳直了脊背,握着缰绳的手捏得很紧,看上去十分紧张的样子。但郑松河知道他这不是紧张,而是暌违太久的激动。 就这么奔驰了一圈郑松河能感到孟引秋已经逐渐找回了骑马的感觉,他使唤黑马停下来,自己下了马,对孟引秋说,“你自己骑,小心点。” 马场的马夫见换了一个人,赶忙走过去问要不要着个人牵马,生怕这位从未骑过马的小公子受伤。郑松河闻言只挥挥手,“不必了,我会顾着他。” 郑松河用力一拍马背,“去!” 海棠也不再管马夫还是别的什么人,他扯着缰绳坐在马背上,凛凛的寒风从他耳朵边上奔过去,一点儿也不冷,倒叫人心里有说不出的痛快。他夹紧马腹又加快了速度,身子也伏低些许,堪堪要骑到草场围栏边沿时他竟没有回头,而是操纵着马匹前蹄跃起,一瞬间飞跃过了栏杆,直朝更辽远的郊外冲去! “那位公子——”边上的人见状皆大惊失色,唯独郑松河立刻跨上另一匹白马疾驰追过去,很快白马也消失在草场的边缘。 海棠骑着那匹黑马像是没有尽头的狂奔,他的力气用不完,马儿的力气也用不完。这一刻他身上原本戴着的枷锁仿佛就被他挣脱了,像他不顾一切跨越围栏一样,他冲到了一片广阔自由的天际里。纵然这是黄粱一梦也好,纵然一生只有这稍纵即逝的霎那也罢,他不是听南小馆的海棠,他是孟引秋! 他终于又是孟引秋了! 孟引秋放开了缰绳,他抬起头冲着苍茫远方放声长啸,啸声嘹亮高昂,是凯歌亦是悲歌,是痛楚亦是解脱,这声音似乎要带着某种力量穿透万里层云,刺入肉眼不可及的云霄之中去。 时间走慢些才好,且让他再多做一会儿孟引秋吧。 郑松河骑马追上来时见到的就是这幅情景,郑松河明明白白的知道,此刻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正是他牵挂了六年的人。纵使红尘喧扰,春秋无情,而孟引秋却似乎没有被改变太多,岁月长河滚滚地来,孟引秋身上那些美好的东西始终还在。 在风声中,在马蹄声中,像极了郑松河初见孟引秋的那一年初冬,马驹上神采奕奕的少年郎脸庞,逆着呼啸寒风返头时笑意微微的容貌,突如其来就攫获了郑松河所有的心神,令他心里再容不下旁的。 那时郑松河也是站在一个和现在相差无几的位置上,他盯着孟引秋的背影,只愿一生都追随这个背影而去。 他与他,依稀是旧年模样。 孟引秋感觉到有人到他身侧的位置,他知道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郑松河,他转脸朝郑松河轻快地笑了,“公子,谢谢你带我来这里。”他没有自称海棠。 “只要你高兴,去哪里都可以。”郑松河道。 孟引秋心里暖融融的,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早已领会郑松河的意思,郑松河大约是爱慕他,也敬重他,与他相处时两人是平等的,比和任何人相处都要放松。孟引秋心想,郑松河给他的很多,而他能回报的却少之又少。孟引秋说话语调清清淡淡的,可是好像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东西杂糅在里面,他说:“公子,今夜能来小馆坐坐吗?我有一样礼物想送给你。” 郑松河自当点头答应,他巴不得无时无刻都见着孟引秋的面,他道,“好,我也有一样东西送你。” 郑松河不敢贸然就把替孟引秋赎身的事告诉他,也不敢谈及他的身世。郑松河这几日都在努力加深与孟引秋之间的关系,他是个卑鄙的人,可他唯恐孟引秋自此离他远远的了,这还不如拿了他的命去。然而见到了今日的孟引秋,想到鸨公说今日终于可以拿到的卖身契,郑松河知道是时候与他谈谈了。???? 四 夜幕降临,深浓夜色给绵延青山泼了墨,到底掩不住人声喧沸,市街里还是一派灯火通明。 孟引秋独坐在他的房间里等待,小馆中是熙攘的嬉笑怒骂声,隔着一扇木头门挡也挡不住,但是孟引秋心底却安静得不象话。他的手里攥着郑松河留给他的玉坠,那玉坠被他手掌心的温度捂得暖和,通体显着莹润的微光。 距离他和郑松河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,他的心跳跳得一下重过一下,泛着红光的烛火晃动一息,他的心也跟着停顿一瞬,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在紧张什么。孟引秋低头去看手心里的物件,看了一会儿把它放在心口的位置。 扑通,扑通。 大冬天,他的手心都发了汗,可决定的事无论如何他依然会做完。 待到郑松河推门而入的那一刻,孟引秋光是听见门响动的声音感觉心跳都停止了,他看着郑松河穿着一席玄色衣袍走进来,他道:“我来了。” “你来了。”孟引秋站起身,情不自禁就笑了,他为两人各斟了一杯酒,向郑松河道,“公子,先来喝一杯吧。” 郑松河注意到孟引秋今夜梳了另一个更清爽的发髻,而也就是这个发髻让他的美人尖展露出全部的美好,他没有戴着面纱。郑松河有些痴迷地凝望孟引秋在烛光边的笑脸,顺从地走到桌边坐下,与孟引秋对饮了几杯。酒过三巡孟引秋突然桃花眼一转,问他:“公子日日来我小馆,不怕家里的小娘子吃味?” “我并无婚配。”郑松河赶紧说。 孟引秋又道:“公子迟迟没有婚配,只怕是有了心上人了吧?” 郑松河看着他的眼睛晃了神,“我心许之人,唯你而已。”这句郑松河藏了六年的话,不知不觉就在这微醺酒意里吐露了出来。 “哈哈哈。”孟引秋听了这话止不住笑出声,相处了这许多天,他竟不知道郑松河也会说哄人开心的情话,不过无论真假,孟引秋此时只愿把它当成真的来听。他站在郑松河身前,弯下腰凑近几分,笑容狡黠明亮,他说:“公子,我收下你的话,你收下我一份礼吧。” 他走到床边上去,再一次在郑松河面前宽衣解带,只是这一次他整个人坦然面对郑松河的全部视线,把身上所有的衣物悉数脱去,露出他光滑赤裸的全身。孟引秋的脸上浮起几团红晕,他的眼神与声音里都开始带上羞怯,他向郑松河伸出一只手,道:“你要了我吧。” 孟引秋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值几个钱,可他的感情早就在无声岁月里用透了,唯有一副身子,一副他不觉得肮脏的身子可以给郑松河了。 郑松河大步走过去,一把将孟引秋整个人全须全尾地揽入怀中,而他的双手却一直规矩地紧锁在孟引秋的腰间,他把孟引秋拦腰抱起带着他翻入了床榻里。孟引秋单手环在他背上,空出一只手拉开了床头一个抽屉,在他耳边细声道,“这里有很多别的东西,我教你怎么用。” 郑松河依言去看,入眼除了几个瓶瓶罐罐,还有一条细鞭子,这东西简直令他触目惊心。他直起身又捞过折叠好的锦被,把孟引秋全部裹进被子里去,只留一个脑袋露在外面。郑松河在孟引秋错愕的目光里埋首在他的颈窝间,深深呼了一口气,他又在孟引秋右脸上落了一个吻,锁着他的眼睛说道:“小秋,我心许之人,唯你而已。” 他竟叫他小秋?! 孟引秋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,到底已经有多久没人这么叫过他了?孟引秋把视线转回来,木讷地落在正上方的悬梁上,半晌没有说话。 郑松河替他把落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,他拿出孟引秋的卖身契递给他看,“我已经替你赎了身,你随时可以离开这里。” 孟引秋偏过头对上他问:“你是谁?” “郑松河,我曾经到孟家拜访时见过你。”郑松河说着低下了头,“你的卖身契我今日才拿到,事情未着落之前我便没告诉你。” 孟引秋披着被子坐起身,他接过那薄薄一张纸的手有些打抖,他狠狠一闭眼,晶莹的泪花从他眼角啪嗒一声落下来,他抖着嘴唇对郑松河说了一句谢谢。 “小秋,从今往后你可以去任何地方。”郑松河见他落泪就心疼得无法抑制,他轻轻抚摸孟引秋的头发,“天高地阔,你是自由身。” 孟引秋心里一阵宽慰,他像是笼中囚鸟,如今终是能够飞回他原本生长的辽阔天际去,可是他又想到在这个世上他一个亲人也没有,即使自由了又如何,依然是孑然一身,不知归宿。前尘往事浮上心头,犹使人痛彻心扉,他抓着郑松河的袖管,一时眼泪掉得更狠了,他哽咽断续地喊,“可我没有家了……我要去哪儿,我能去哪儿?” “郑松河,我无家可归……我早已无家可归。”孟引秋哭得声嘶力竭,一下又一下地喘。 郑松河再顾不上守礼之类的东西,他用劲把孟引秋抱住,吻去他脸上咸湿发苦的眼泪,温柔嗓音对他说,“小秋,我给你一个家。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,半步也不离开你,你想做的事我都陪你做,我身边只会有你一个人,别怕,别怕。” 孟引秋渐渐在郑松河的安慰中停止了抽噎,他红着眼睛和鼻子与郑松河对视,“你喜欢我?” 郑松河为他擦干脸上的泪痕,对他笑着说:“六年前我见过你一面,此后再不能放下,闭上眼只盼你入我梦来。我这一生,只爱着你一个人。” 孟引秋听得出郑松河言语中的情真意切,他不知道原来在六年前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,更不知道郑松河竟已恋慕了他六年的时间,这时,曾经被他憎恨的漫天神佛,忽然也变得慈眉善目。 他狼狈潦倒这许多年,终于等到有人来渡他了。 孟引秋回抱住郑松河,“我跟你回家。” 两人的视线凝结在一块儿,此间情意蔓延,将冷涩空气蒸腾得沸热,郑松河微微低下头,孟引秋悄悄闭上了眼睛,他们的唇合在了一起。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,自然,纯粹,只有干燥的唇瓣相互摩擦,互相沾染上对方的温度和气息,像是二人此后的人生也将融合到一处去。???? 完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听南小馆的海棠离开了,而通明客栈里多了一位年轻的账房先生,这位账房先生长相清秀,天生有令人顾盼生辉的美人尖,只可惜右脸上留有一道深重的伤疤,看上去很是吓人,不免让人好奇他的经历。 通明客栈的伙计都看出自家老板和新来的账房先生关系不一般,烦恼着称呼的问题,郑松河眼睛都不带眨就说,这是你们老板娘。几个伙计看得分明,人账房先生脸都被闹红了,只说叫他名字就好,郑老板也不纠正,不过从表情看来也没有哪里不满意,这些伙计都恁的精明,当着账房先生的面时一口一个“孟小哥”,等人不在了就“老板娘”叫得一个比一个顺口。 这天傍晚客栈即将打烊,两个伙计也准备下工,路过柜台时顺口就来了一句,“老板、老板娘辛苦了。” 生生把孟引秋给叫愣住了片刻,他带着笑意瞥了站在他身旁的郑松河一眼,郑松河旁若无人在他额头上亲了亲,也笑说,“有什么不对吗?” 孟引秋说不出哪里有不对的意思,就把玩着颈间吊着的玉坠,他道:“你还未告诉我,送这给我是什么意思。” 郑松河拉着他的手低笑,“晚上告诉你。” 晚饭以后孟引秋去内室沐浴,郑松河怕天气寒冻着他,在内室里放了好几个火盆,熏得如同春日暖热,孟引秋沐浴起来也十分惬意舒服。而这晚他洗到一半时却听得门口一声响动,等他转头去看,是郑松河换了一身衣服走了进来。 孟引秋便反过身正面对着他坐在浴桶中,微挑着桃花眼笑,“郑老板也来沐浴?” 郑松河一听他的称呼就绷不住嘴角了,“我来服侍老板娘沐浴。” 闻言,孟引秋把正要往身上抹的胰子递给他,示意他给自己洗,郑松河把外袍褪了,接了那滑不溜手的胰子,慢慢涂抹在孟引秋光洁的身体上,从他的肩胛骨,遂至胸膛,在胸前的乳粒上或轻或重地打着转。孟引秋的身子像没了一半的骨头,他用两条手臂圈住郑松河的脖子靠上去,嘴里发出暧昧的呻吟。 郑松河拿着胰子的手又绕到了孟引秋的背后,在他挺翘的臀部游走,一次又一次漫不经心地划过那个隐秘的入口。隔靴搔痒的滋味叫孟引秋受不住,他不自觉来了感觉,夹紧了两条腿,推推郑松河的肩膀,“快些洗。” 郑松河也不让他再等,快速给他洗完以后擦干身体把他放在了内室的床上,孟引秋用腿绊着郑松河不许他离开,郑松河便低下头去吻上了孟引秋的嘴唇,撬开他的嘴巴索取他美好的气息。孟引秋热切地同郑松河亲吻,缠着郑松河探入他口中的舌头不肯放,一手抱着他的后脑勺吻得又深又重。 他喜欢郑松河的吻,喜欢被他亲得六神无主,喜欢为他神魂颠倒。 郑松河一边继续着这个吻,一边取了床头软膏为孟引秋润滑后面的穴口,孟引秋激动得绷直脚尖呻吟,他的阳物也挺立起来,郑松河就腾出一只手去抚慰他的前身,待到后面的入口变得湿润得足够接纳他的巨物,他才对着那个小口缓缓挺入。 “嗯啊……”孟引秋红着眼角喊出声,他能感觉到郑松河的男根在他体内不断地进出,只有和郑松河在一起的时候,他才会觉得做这件事是那么令人目眩神迷,他没想到从前让他厌恶至极的,如今反让他沉醉不已。 郑松河的动作很温柔,他唯恐孟引秋会感觉不舒服,抽插的幅度和速度也是随着孟引秋的表情而变化,只孟引秋稍一皱眉头,他就稍微放缓些动作。 孟引秋能感到郑松河的体贴,他敞开了身体让郑松河全部将他占据,粗壮阳物进入得他越深,他就越满足。孟引秋主动挺腰配合郑松河的操弄,他被插得混混沌沌叫郑松河的名字,“松河,松河。” “小秋。”郑松河也叠声唤他的名字回应他,他看着孟引秋陷入爱欲中可爱的模样,只觉身下那物又更加鼓胀。 孟引秋亦有所感地捏紧郑松河的手臂,后穴不由自主就开始收缩,他难耐地扭着腰,“松河……你把我里面全撑满了。” 郑松河哪里听得了他说这样的荤话,一时有些失控地加重了好几分顶弄的力气,肉体碰撞的声音愈加明显,又让孟引秋勾人的嗓音更难以自持。 情事持续了很久,从床上到桌边,最后又到了闭合的窗台处,郑松河从正面抱着孟引秋的身子,让他两条腿不能着地,只有箍在自己腰间。硕大阳具依旧在软滑后穴里进出个不停,撑得穴口一片红润,孟引秋舒爽得伏在郑松河肩膀处止不住的落泪,微张的红唇里发出软绵的呻吟。 郑松河把孟引秋操射了两次,最后一次来临时郑松河蛮横地撞进去,在孟引秋耳边低沉嗓音唤他,“夫人。” 孟引秋也情动不已,他全身受着高潮后的抽搐,后穴又是一收,抵着郑松河的额头回应他一声,“夫君。” 是神仙眷侣,恩爱两不疑。 他们两人躺回床上时已不知什么时候,郑松河搂着孟引秋,从他脱下的衣服上摸来那个玉坠,柔声道:“这是开过光的平安坠,但求小秋此生长安。” 孟引秋握住郑松河的手,静静地笑,“纵然此后俗世迁动,有你长伴我身侧,我便心安。” 月在柳梢,人在红尘。 情上眉目,意上心门。???? ------End